谭医生随笔系列链接
从今年1月写了长新冠后一直忙忙碌碌，没有时间动笔。这次要写一下自己得新冠的感受。
短暂的休假旅行
4月下旬和一群南加州的医生同行去西班牙，葡萄牙旅行。虽然提前半年就申请了假期，但是病人们生病是没有假期的。4月的头两周，出奇地忙，常常工作到凌晨。4月14日一大早，睡了大概3-4个小时后，先生把我送到机场，和从未蒙面的蔡医生汇合，两人一起飞马德里，在那里和另外10几位南加州的医生们汇合，开始我们15天的二牙之旅。和蔡医生之前只通过几次电话和email，两人却一见如故。我俩在机场和飞机上都戴了口罩。4月16日，10几位南加医生踏上旅游大巴，在导游的带领下开始马德里市区游。我们大都是初次相识，大家从事不同的专业，性格各异，但是背景相同，好像老朋友一样。旅游大巴沿着西班牙海岸线走，中间有人下车，有人加入我们的行程。没有人戴口罩。一路走马观花，玩的很·开心。4月20日，进入葡萄牙，去了一个小村庄，在那里我突然开始一个劲儿地打喷嚏，喉咙开始不舒服。天空飘舞着花粉，我就以为是花粉过敏。4月21日，阴雨天里游里斯本。下午开始双腿肌肉酸痛，回旅馆睡了一下，吃了片泰诺，感觉好些，晚上照旧和同伴们出去吃晚餐。夜里开始偏头痛，流鼻涕，喉咙痛，阵发性狂咳，吵得我同屋蔡医生也没睡好。之后大家，包括蔡医生都开始出现和我一样的症状，肌酸，喉咙痛，咳嗽，流涕，还有人发热，症状有轻有重。这回大家全戴上了口罩，吃Airborne，Tylenol，Motrin，白天照玩，照吃。我们都带了新冠抗原检测盒。我和蔡医生的检测盒要下载APP 才可以用，我俩嫌麻烦，没有测（后来发现检测盒过期了，下载APP 也不让测。到家后只好把18个过期的试剂盒都扔掉。真的很浪费，其实“过期”的抗原检测剂只要显示阳性，就是新冠阳性，只是试剂盒敏感度可能会减低，出现假阴性。）4月25日，我感觉好些，除了两腿在休息时肌酸（走路时到没事），不再流涕，喉咙也基本不痛了。心想，即便得了新冠，也就是几天的感冒。晚上，正处在急症期的同伴秦医生拿来可以不用APP 就直接测试的新冠试剂盒。测试后，她的立马显示强阳性，我的是一条浅色红线。没有多余的试剂盒，蔡医生没有侧。我俩天天在一起，她也有症状，估计肯定也是阳性。秦医生有一份P药，把药匀给我，她吃3天，我吃两天（在P药奇缺时，我们这样干过）。服药后，两人就像打了鸡血，症状全无。我的腿不酸了，咳嗽也几乎没有了，还可以咳出些痰（帮助清肺）。没服药的同伴症状还在继续， 有轻有重，但是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，有试剂盒的，这时都测出阳性。服P药后喉咙里有一股苦味，吃东西都苦。4月27号我服完2天的药，接下来的3天，没事人一样。4月30日，从马德里飞回San Diego。一直戴着口罩。在芝加哥机场转机时，开始出现鼻塞，腿酸又出现了。4月30号晚9点多安全返回San Diego。出机场时口罩丢了，坐在先生的车里，30分钟没戴口罩。回家洗澡，盐水洗鼻子后找到一个不用APP 就可以检测，但是过期了的新冠试剂盒。结果不到一分钟，强阳性。我出现新冠反弹了。赶紧和先生，儿子隔离。但是为时已晚，2天后，他俩均出现流感症状，新冠测试均为阳性。5月1日，休假最后一天，鼻塞到很难用鼻子呼吸，下肢肌酸难受，疲倦，但是自始至终没有发烧。在家昏睡了2天，期间还是上网开始处理病人的电子邮件和检查结果（休假超过2周，不好意思再给同事们增加负担了）。5月4日， 鼻子通了，开始网上看诊。到5月7日，从4月20日出现过敏症状算起，已经病了17天，我没有再服P 药。现在除了讲话有时咳嗽，双腿依旧发酸外，没有别的症状。估计这腿酸会持续几个月，好在走路时腿不酸，不发软。 先生在发病第3天后开始服P药，症状明显好转，但是依然喉咙痛。希望停药后他不会出现反弹。儿子年轻，目前还是鼻塞（盐水洗鼻不管用，要用Afrin 喷鼻剂。Afrin 对减轻鼻腔充血超管用，但是使用不要超过3-5 天，否则会引起反弹性鼻腔充血，很难对付。）3个人几天来在家远程上班，又像回到新冠开始的时候。5月1日收到秦医生微信，她也出现反弹症状，还满严重的。因为第一疗程只用药3天，她又开始服P 药（全疗程5天）。
从2020年3月美国新冠大流行，我见过无数新冠病人，打过5次新冠疫苗（最后一次是2022年 11月），也在美国国内旅行过N次，我一直没有得过新冠（我先生，儿子也没感染过）。在世卫组织5月初刚宣布世界新冠大流行结束（美国会在5月11日宣布）之际，我们一家终于全部新冠阳过了（女儿是在去年6月参加完毕业生舞会后染上新冠的）。
回想起我之所以感染，是发病前2-3天，旅游大巴后面有位老太太，不停地咳嗽，咳得声嘶力竭，但是不戴口罩。估计她把一车人都感染了。连导游都看不下去了，用西班牙文，英文说，如果你不舒服，请戴上口罩。我当天把口罩忘在旅馆里了，要不会马上戴上，再送老太太一个口罩。第二天开始医生们戴上口罩，老太太也没在大巴上，但是太晚了。
Pandemic is over （大流行结束了），但是新冠病毒还在，依旧传染性极强，依旧让你生病，而且还不止2周。美国诊所已经不再要求病人戴口罩，有呼吸道症状的病人靠自觉戴口罩看诊。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，大家拭目以待。欧洲早已放开，so far , so good。但是本人玩了趟西班牙，葡萄牙，3年多“刀枪不入”的记录被打破。过度疲劳引起抵抗力下降，长时间和病毒接触，终于染上了新冠。50岁以上，或50岁以下，有基础病变的，可以服P 药，管用，但是停药后会反弹。对新冠反弹的病人，目前不建议再次服药，但是病人还是具有传染性，还要自我隔离5天。想想我自己，症状出现10天，服P药2天，3天后出现反弹，新冠变强阳性，依旧传染给了先生和儿子。对医生的规定是症状出现后10天，症状好转，无发热，无需再测新冠，回去上班。在人扎堆，封闭的地方，戴口罩！尽可能远离有呼吸道症状的人，如果不可能，戴口罩！避免过劳， 可惜对医生来说，不可能。
请女性别把乳腺钼靶检查（mammogram ）不当回事
M 女士70岁，退休护士。2020年mammogram 筛查右乳有不正常钙化，放射科医生建议做诊断性mammogram。不知何故，她的保险不含盖诊断性mammogram，自己要付几百美金，她拒绝检查。那时正值新冠流行，我 email 建议她检查，她还是拒绝了。去年9月，她跌倒，额头上一个大大的皮下血肿，急诊科医生上报给DMV，不建议她开车，她才不得不和她女儿来找我。我趁机给她做了乳房检查（那天因为她和其他病人，看诊延误1个小时），检查没发现异常。我对她和她女儿说，即便保险不付，你也要花几百块把这检查做了，以防万一。4月，在我出发去西班牙的前几天，收到她的诊断性mammogram结果和射科医生的信息，右乳7公分肿块，高度怀疑乳癌，但是她拒绝穿刺活检。我急了，加号让她来诊室。和去年9月比，右乳局部组织增厚。我说，我觉得这是癌症，你一定要做活检。她同意了。接下来给放射科医生打电话，告知病人同意活检，再帮她预约（我不放心让她自己打电话预约）。5月2日，我病假中查看病人信息，活检证实右乳侵润性乳管癌，同时左乳原位性乳管癌。我的同事已在我休假期间把她转给肿瘤科和外科医生，约好5月16日看诊。5月5日，我和她视频看诊，和她讲了病理报告的具体细节，今后的进一步检查和治疗方法，回答了她的疑问，咨询她得知自己诊断癌症后的焦虑，给她开了抗焦虑药。最后我问她为什么不肯做诊断性mammogram，是因为那几百块钱？她说自己没有乳癌家族史，不相信自己会得乳腺癌。我说，现代人的饮食，不良生活习惯，生活压力等都可以引起癌症。我每年mammogram 筛查出的乳癌病人，基本都没有家族史。退休护士尚这么认为，没有太多医学知识的百姓，如果认为是医生过度医疗，更会拒绝进一步检查，把自己给耽误了。目前数字化，3维（3D）mammogram 检查非常敏感，可以查出很多早期病变，从而多了很多乳腺活检，给病人带来了焦虑。我自己的经验，做乳腺活检的病人中，大约50% 是良性病变，有的是良性但是有可能转恶性，需要2年中每6个月复查，大概50%是恶性。但是因为发现早，治疗也简单，治愈率基本为100%。
美国老百姓的医疗花费越来越高，雇主为减少花费，把雇员的HMO 保险变成PPO 。雇员每月和雇主一起付保费（premium），医疗开销·的头几千块都要自己付，叫自付款(deductible) , 花销超过自付款数额后，同一年度，保险公司要么全付，要么和病人一起付，比如保险公司付80%，病人付20% ，叫co-insurance。 self employed的（自己做老板的）朋友， 要自己买保险，PPO 往往比HMO 每月的 premium 低好多， 但是一旦病了，花费就高多了，要付deductible和co-insurance。HMO 每月保费高，但是一旦生病，只要付copay 就够了（看家庭医生，$15-30/次 , 看专家，$30-50/次）HMO 的缺点是，保费高，病人只能在家庭医生所在的系统里看病， 不可以跨系统看专家。
建议40岁以上的女性，每年做一次mammogram 筛查（PPO 保险也会支付），如果发现不正常，一定要做下一步检查，即便自己要花钱 （诊断性mammogram 属于PPO 病人的deductible），也要做，虽然检查结果可能是阴性，花钱买个活检受罪，但是很可能救你一命。
Ryan 走了
5月2日，昏睡到快中午，打开我工作的电子信息箱。看到Ryan 父亲4月15号发给我的邮件，说Ryan 在4月15日，我飞西班牙的第二天去世了，刚过39岁生日。
我在以前的随笔里好几次写到Ryan。Ryan的奶奶曾是我的病人，老年痴呆，糖尿病去世了。后来Ryan的父母都成了我的病人，一对非常善良的黑人夫妇。新冠开始前他们说他们的女儿从Boston搬回来，请我做她的家庭医生。我那时已不接收新病人了，但还是答应了。谁曾想这3年多，Ryan让我死了不知多少脑细胞。Ryan不到40岁，糖尿病，肥胖毁了自己的肾脏，每周3天血透。糖尿病毁了她的大血管，严重下肢脉管炎，不得不双下肢膝盖以上截肢。术后因为血液循环不好，截肢处伤口不愈合，又因为卧床生了褥疮，疼痛难忍，每天要用鸦片。经过医护人员的耐心，精心治疗，高科技的伤口负压治疗和她爸爸妈妈的每天N次翻身换药，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了。新冠初期，我发现Ryan 有心衰症状，送到医院后发现她有严重冠心病，所有冠状动脉严重阻塞。介入心脏科医生勉强在她左冠状动脉放了一个支架。没多久Ryan在等待血透时发生心脏骤停，经人工复苏，除颤后又把她从死神那里拉了回来。之后心衰更严重，左心室射血分数只有不到20% （正常50-70%）。心外科医生不敢给她搭桥，怕她死在手术台上。只好保守治疗（它盯类降脂药，Aspirin，抗凝药等）。期间Ryan 还经历了抗凝药引起的胃溃疡大出血，新冠肺炎，Ryan都奇迹般地活过来了。最后一次见Ryan 是我去西班牙旅行前2-3周。Ryan因为腹水住院，医生从她腹中抽出几升腹水，只做了初步检查，是漏出液。查体Ryan 腹部软软的，也没有症状，说今年一定要把假肢装上（截肢处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）。我脑子里开始飞转是什么引起的腹水，脂肪肝引起的肝硬化？ 肿瘤？血透不够? 心衰？…… 我对Ryan和她父亲说，我会和消化科医生商量，因为我觉得腹水是肝硬化引起的，但是要再做一次腹腔穿刺。临走时Ryan 突然在轮椅上向我伸出双臂，给了我一个拥抱。我小小的身躯被曾是5英尺8 英寸，180几磅的Ryan紧紧地抱了一下。下班后给我消化科医生发了邮件，讲了我的看法。Ryan 在消化科医生的安排下有做了服穿，结果证实不是肝硬化，也不是肿瘤。心脏科医生不认为是心衰引起的腹水。最后只剩下肾衰。又和她的肾科医生联系，把她的透析增加到每周5次，希望多排出她体内的液体，减少腹水。
Ryan 是4月13日去做心导管，希望通开她完全阻塞的右冠状动脉。我看了Ryan在医院的病历。她的左冠脉支架已堵塞。在试图将导丝穿过右冠脉时，Ryan突然血压骤降，心脏骤停。因为手术复杂，实施心导管术前，Ryan 已被插管全麻，之后是心外按压，升压药， ICU，但是这次没人再能留住Ryan， Ryan 在4月15日一早去世了。
每次一见到Ryan的名字在我的文件箱里，我的反应就是 now what ？（又怎么了）。这3年多我周旋于各个专科医生之间，协调Ryan的治疗，脑子里不停地鉴别诊断，费了不少脑子，也学到了不少东西。Ryan的执着，Ryan父母的不离不弃，让Ryan 奇迹般地活了3年多。Ryan的父亲在email里感谢我几年来对Ryan 的照顾，“On top of everything”。我回email 说是因为他们夫妇俩对Ryan的爱，才让Ryan 成为奇迹。
Ryan的父母还很感激给她做心导管的心脏科医生。 Ryan要再做一心导管，医生一直没有放弃她，做了最后的尝试，虽然没成功，但是Ryan 试过了。没有医闹。对那位心内科医生，失去自己的病人，心理上的痛苦和压力肯定很大。
在外人眼里，医生是个神圣同时又收入高的职业。但是不少人并不知道从医之辛苦，需要承担的压力，责任和风险。新冠这3年，周围不少做家庭医生的同事纷纷离职或提前退休。今年是我在美国行医的第20个年头，随着年龄的增长，医疗管理条例越来越复杂和苛刻，病人需求越来越高, 我开始觉得自己身心和体力透支，甚至想到要提前退休或改行。
4月30 号回美后，症状反弹，我的核酸检测结果又阳了。在家里歇了几天，但还是坚持在网上处理病人的电子邮件和检查报告，并预约从网上看病人。5月8日回到诊所，17个病人排得满满的。我办公桌上的文件已经堆成了小山。
题图为4月下旬我们一起去西班牙旅行的南加州医生，不少人至今还阳着。
虽然是新冠后疫情期，建议大家还是要小心，出门戴口罩，勤洗手，聚餐用公筷啥的。
*文中病人皆为化名。
谭医生：名泽慧，北大医学院毕业，内科主治医生，医龄20年，先后在 Pomerado Hosptital，Sharp Rees Stealy医院工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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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美国华文网 圣地亚哥华文网编发 图片谭医生提供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