谭医生抗疫随笔系列链接
今天是母亲节，我还在上班。
进医院时，我们门诊楼每个人，包括医务人员都会被询问，都该测体温的，可是没有无接触式体温计。
从3月16日起，当地实施居家令，到现在快两个月了。人们好像开始习惯了这种每天有更多时间和家人相守的日子。好消息是疫情逐渐稳定，开始考虑逐渐复工，复诊了。
在美国行医十几年，每天忙忙碌碌，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。也从没有时间把感受写出来。慢下来了，可以写点东西。积蓄点经历，等待恢复正常门诊后的忙碌“风暴”。
候诊室里空空如也。座椅被贴上粘条，保持6英尺的间距。
因为保持社交距离（social distance），不是急诊，不让病人来诊所。不是急诊手术，一律延期。有的病人可能会因此被延误治疗，减少生存时间，甚至失去生命。目前为止，防护用品还是短缺，连无接触式体温计都奇缺。真心希望我们能有大量的检测盒，大量的防护用品。这样 医院，诊所就能重新开放所有手术室，放射科，导管室，内窥镜室，恢复正常门诊。只要病人，医护新冠检测阴性，病人该手术的手术，该放，化疗的不用缩短治疗方案，该做乳癌，宫颈癌，肠癌筛查的可以按时做检查。
不少医生现在回家网上给病人看病，诊所也关了。我坚持去诊所。有的病人必须要看。有位老人和我视频，说头晕。如果我不把他叫来听诊，就不知道他得了房颤，要给他抗凝治疗，防止中风。上周接诊了一位新病人， 这位中年女士怀疑自己得了新冠，说上楼时心口痛，气短。视频里我怎么都觉得不对劲。坚持让她来诊所。血压高，听诊肺正常，查血氧正常，心电图显示急性心肌缺血，送去急诊，心肌酶高，怀疑心梗了。结果心脏CT显示冠状动脉正常，心脏B超显示她患有肥厚性心机病。病人给我发相片，说胳膊上长了个东西。从相片上看像个瘊子。我不放心，叫来诊所，把那“瘊子”给切除了，病理结果是皮肤癌。病人便血，叫他来检查，发现是痔疮 出血。病人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。电话视频看诊可以解决不少问题，但是很多时候还是要和病人面对面，要做检查，才能解决问题。
今天得到好消息，从下周一开始，除了和病人电话，视频外，每40分钟可以有一个病人来医生诊室看病，叫软重启（soft restart），这样候诊室可以保持社交距离。医生戴口罩，病人要求戴口罩或用布遮住口鼻。2个多月了，这里的药店还是买不到口罩。还是那句话，有不舒服，一定联系自己的医生，不要因为担心被感染新冠而延误了病情。
疫情中的老人们挺可怜的， 尤其住在老人院需要护理的老人们。他们一个多月来不可以出自己的房间或楼层。不可以去cafeteria吃饭，不可以一起在活动室上康复课。不管你喜不喜欢，每日三餐（没有选择）送到你门口，能动的，自己开门拿。housekeeper不可以进去打扫他们的房间。朋友家人不可以去探望。条件好的老人院，每周让老人和家人视频一次。有的每天只允许和家人通3次电话。这对患痴呆症的老人是种折磨，同时又是对这些体弱多病的老人的一种保护，希望老人和他们的家人们能够理解。生活相对独立的老人除了看医生，也不可以出来。一对住在Casa De Las Campanas 的老夫妇来诊所查个血，因为可以出来透个风而欢天喜地。临出诊所时老太太跌了一跤，又去urgent care 清理了伤口，缝了几针，自己还开玩笑说一个多月没出来走路，不会走路了。夫妇俩都有糖尿病，因为居家隔离，他们不可以出去吃餐馆，每天老人院的工作人员把他们不喜欢吃的健康3餐送到他们房门口，自己不可以order “junk food”，一个多月下来，血糖，肾功能大有改善。还有一对90岁的夫妇，还能自己独立地生活，住在家里。新冠以来，他们的子女不让他们出门，帮他们买菜。老太太手关节炎，痛得不行，来找我打封闭，老头也跟来了。问他90多岁了，一身病，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呆在家。老头说，一个多月没出来了，能开车出来，看看风景，感觉像出国旅游一样。
上周收到Palomar Health CEO Diane Hansen 的email， 整个系统病人量减少40-70%，仅仅3月份，损失1000万美元的收入，不得不从4月27日起裁员317人。一个手术室的技术员在停薪留职（furlough）3周后被叫回去上班，发现她的部门只剩她和另外一个技术员。她上班忙得不停，同时因为同事们都被裁掉了，自己却留下了，感到心里过意不去，焦虑，纠结，找我要抗抑郁药。庆幸我们group还好，医生和领导者们都在努力不让辅助人员丢掉工作。
医护人员也是人，我们不都是英雄，也有担心，害怕的时候。尤其在没有完备个人防护用品的时候，好像上战场没有抢和钢盔。上次那位照顾新冠病人的菲律宾护士觉得身体不舒服，即便他戴着口罩，我也可以从他眼睛里，说话的口气里看出他的不安和害怕。这个我完全可以理解。他要养家糊口。他要是病了，他的家就完了。到目前为止，因新冠殉职的医护人员是没有抚恤金的。他要是检测阴性，他还要回去上班，照顾新冠病人。一个月来，我写过2份证明，建议她们不和新冠病人接触。1个是67岁的手术室护士，没挣够退休金，还要上班。Trump说65岁以上的人是高危人群，建议呆在家里，但是医护人员除外。1位是40几岁的医院护士，2个月前得了心肌梗塞，刚回去上班。我毫不犹豫地给她们写了证明。她们真的是属于危险人群。但是医院病人已经减少了，其他岗位有限，她们会不会被边缘化，减少shift （轮班）？ 护士是不上班就不挣钱的。不光是医护人员，一线人员有的也会怕。一位 40几岁probation officer 疫情初期要我给他写证明，说他有糖尿病，属于高危人群，不适合在疫情期间工作。我没有同意，因为CDC说严重糖尿病才算。这位警官的糖尿病是很轻微的。但是我接触到的大部分医生护士都很平静，尽心尽责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，尽可能保护家人和周边的朋友。我们急诊科的一位医生从疫情开始后开始自己打扫房子（多少年来第一次刷厕所，搞不清用什么清洁剂），让管家不要来，怕万一传染给她，但是照付管家的工资，因为女管家也要养家。要知道医生护士都因为病人减少而减少了收入的。大家现在因工作打电话时都是先彼此互道珍重。
最后要讲一个发生在我们Sharp Rees Stealy Medical Group 真正的英雄故事。Dr. Reed 是我们组的一位儿科医生。4月28号他在诊所外的帐篷里值班呼吸肠道门诊。一位男性病人不听保安的耐心劝告，不肯在门口做例行的安全询问，对保安大打出手，把保安摔在地上，导致保安一度昏迷。Dr. Reed 闻声赶出帐篷，发现自己是唯一在场的男性。他意识到如果不阻止这个行凶者，保安性命难保。他毫不犹豫的把凶手从保安身上拉开，想起了练过的karate，和凶手搏斗， 最终还是被凶手抓住头部，摔倒地上。就在凶手不肯罢休之时，幸好保安醒来，和赶来的其他保安一起制服了凶手。 Dr. Reed 被送进医院，发现颈椎骨折。经历了重症监护，颈椎手术固定后情况稳定，出院了。但是他要带着颈椎托3个月，康复要几个月，没法上班，照顾他的那些小病人们。家里还有太太和3个未成年的孩子。事后内部email让大家遇到这种情况不要阻拦肇事者，让他/她进入诊所。进入诊所行凶？那个凶手那天是来看病的。这件事让我想到了北京朝阳医院的杨勇医生被自己的病人砍伤致残。这种事在美国医院里很少见，但是几天前就在这里，在医护人员奋不顾身抗击新冠病毒的时候发生了。媒体好像也没有报道。在救死扶伤的同时从没想到过为自己的生命安全但心。这件事对我触动蛮大的，有种要买把枪的冲动。
同事们被Dr. Reed感动了，纷纷捐款帮助他买最好的康复器械，购买晚餐，帮他们一家准备晚餐。几天时间，大家捐了1万5千多美金。下面是Dr. Reed的英文版故事和他自己的自述，捐款链接。
https://www.gofundme.com/f/eric-reed-recovery-project?utm_source=customer&utm_medium=copy_link&utm_campaign=m_pd+share-sheet
最近圣地亚哥有人问，这几天看到别的地方Cases少多了，甚至整个加州的病例日增率在下降，但圣地亚哥为什么不见怎么降低？特别是前天还突破了200例？
我觉得应该是检查的的力度大了。病例方面，靠南边多些，是不是因为边境没有关闭，又靠近墨西哥？我们这一片好些，我们医院5月8日美病人。再有，戴不戴口罩也是个关键，加上卫生习惯，保持社交距离，勤洗手等。听说南边老人院有工作人员受感染。我们有的菲律宾裔护士工作很辛苦，如果加上体质再差点，吃的又不是很健康，就容易被感染。
5/10/2020 星期日于美国圣地亚哥
谭医生：名泽慧，内科主治医生，医龄17年，先后在 Pomerado Hosptital，Sharp Rees Stealy医院工作。题图为谭医生所在的Sharp Rees Stealy Medical 医院。
（美国华文网 圣地亚哥华文网编发 USChinesePress.com SanDiegoChinesePress.com）